(挺喜歡這一篇的,應是翻譯+整理外電之作,看完後還勾起我對瑪麗安東尼的興趣,查詢了她的故事。為什麼國內媒體鮮少見到如此有深度的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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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利亞總統Bashar al-Assad與其妻Asma)

前年12月某個午間的愛麗舍宮,時尚記者群聚在金光閃爍的吊燈下,鎂光燈此起彼落,攝影機當天狩獵的對象並非法國總統夫人 Carla Bruni,而是她身旁的敘利亞總統夫人Asma al-Assad:成長於倫敦的前意大利超模,後成民俗歌手,香奈兒愛好者,具有西化樣板作用的中東第一夫人。

她繽紛莫測的形象是媒體的最愛。法國《Elle》稱她「全球政治領域中最時髦的女人」,《Paros Match》稱她「東方黛安娜」、「陰暗國度中的一道光芒」。

午宴過後不到幾天,一位突尼西亞賣菜小販因為賴以維生的攤子被抄憤而自焚,開啟阿拉伯之春的序曲。當愛麗舍宮男管家手捧銀盤,彎腰在 Assads 手中水晶杯緩緩倒入新鮮現榨的柳橙汁,當法國總統薩科奇與集殘忍、酷刑與政治犯於一身的暴虐獨裁統治者聊得起勁,一股不安的氛圍竄流於在座的外交官身上。

「我們視他為最惡劣的暴君,」薩科奇可能如此辯解,「Basher 保護基督徒,而且有這麼一位當代女性典範的妻子,他不是真的那麼壞。」法國前外交部長向記者透露。

11個月後,針對敘利亞民運進行的血腥鎮壓,造成幾千人死亡、數以千計難民湧向敘利亞邊界,Asma 將自己塑造成在帝國內溫柔完美的英國臉孔濺上人民鮮血,苦心經營無暇完美的陶瓷娃娃形象龜裂破碎。週日,她穿著華美服飾、臉上掛著微笑,與丈夫一同現身投票的身影,只加深反對派對她淪為「現代瑪麗安東尼」的批判。

《衛報》報導,去年美國版《Vogue》刊登一篇著墨 Asma 腳上的 Louboutin 鞋以及慈善工作的冗長溢美文章,以及近期一張她擁抱小孩的照片,還有 Asma 辦公室針對《時代》雜誌一篇鏗鏘批判的文章發出的聲明稿,掀起了探討阿拉伯之春中獨裁者之配偶的話題。

「每場革命都擁有各自的馬克白夫人。」一位中東專家嘆了口氣說道。獨裁者的妻子形色各異,共通點是不同程度的仇恨,昂貴的衣櫥,國家認可的所謂「女性主義」,或者,像是 Asma al-Assad,以慈善參與分散公眾對殘暴真相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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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尼西亞總統阿里(Zine El-Abidine Ben Ali)之妻 Leila Trabelsi)

突尼西亞總統阿里(Zine El-Abidine Ben Ali)之妻 Leila Trabelsi 野心勃勃積極乾預政治,她是裙帶關係與貪污腐敗的醜惡象徵,輕易挑起人們的憎惡,侵吞龐大國家財產貪得無厭的行徑,使前菲律賓第一夫人 Imelda Marcos 也只能望著她 3 千多雙鞋子自慚形穢。Trabelsi 激起人民心中對不公不義的憤懣,點燃革命意識。

Trabelsi 喜愛別人稱她「主席夫人(Madame La Présidente)」,她是煽動公眾恐懼的能手。她的管家出書揭露可怖秘辛,據稱 Trabelsi 經常儀式性的殺害變色龍作為獻祭品,只為迷惑丈夫;她也曾將廚師的頭壓進燃燒的熱油中作為懲罰。

這對聲名狼藉的夫妻被控竊盜、非法藏有大量外幣、珠寶、骨董藝術品、毒品與武器,遭到法院判處 35 年徒刑,他們目前流亡到沙烏地阿拉伯,正在尋求上訴。突尼西亞檢警人員在突尼斯曾經夜夜笙歌如今人去樓空的奢華宮殿中找到兩人遺留的 2700 萬美元現金,以及無數珠寶槍枝和 2 公斤的毒品。

狼狽下台的埃及總統穆拉巴客之妻 Suzanne 也是狠腳色,從一個 40% 人口每天僅靠不到 1.2 英鎊勉強餬口的國家攫取數十億財富。她與丈夫被指控侵害國家,放棄 25 萬英鎊的爭議資產。埃及革命爆發之前,新聞媒體總有固定版面必須放置 Suzanne 的慈善義舉與為女性發聲的報導。

 

當然,如同 Trabelsi,這些只是湮藏汙穢的漂亮門面。這位突尼西亞第一夫人領導幾個女權團體,堂皇標榜自己是女性主義先驅,然而民間女性主義運動人士的命運卻 是被警方拖到暗巷毆打,甚至拘捕進監慘遭強暴凌虐。Suzanne 同樣搭乘噴射機會見阿拉伯領袖之妻,在金碧輝煌的廳堂中針對女性議題高談闊論,而埃及獨立女性卻備受壓抑。

現年 71 歲的 Suzanne 來自英國,父親是醫生而母親為護士。她 17 歲時嫁給當時 30 歲的軍官穆巴拉克。一名消息人士形容她在人民揭竿起義之際哭倒在宮殿地板上拒絕離去。她垂簾干政,插手政府人事任命,並有傳言指出 Suzanne 藉由兒子接管父親職權更加貼近權力核心。

利比亞狂人格達費身旁的 5 名烏克蘭護士和眾多女性侍衛廣為人知,但他第二任妻子 Safia Farkash 原為一介平凡護士,遇見格達費後,成了私吞公帑的吸金高手。他的女兒 Aisha 被捧為利比亞克勞蒂亞(90 年代超模 Claudia Schiffer),也是海珊辯護律師團隊的一份子,格達費吹噓自己的女兒是當代女性典範。利比亞人民抗暴之際,Safia 和 Aisha 逃往阿爾及利亞。

Safia 儘管低調,她還是偶爾試圖在西方媒體鏡頭前擺出溫婉妻子與素樸母親的樣態,灌注格達費一絲人性。1980 年代接受美國記者採訪時,她表示自己是看到一隻死雞都會害怕的膽小鬼,談起格達費,她說,「如果我覺得他是恐怖份子,我絕不會與他廝守也不會跟他生育小 孩。他就只是個人。」

不過,西方媒體饑渴的獵物是一批清新、年華正盛、時尚雜誌封面常客,受過良好教育的現代女性面貌,以約旦王后 Rania(名列 2005 年《Harpers》、《Queen》評選最美女人第三)為首的中東第一夫人是為昔日攝影機下的楷模,而今有敘利亞的 Asma al-Assad 填塞他們的胃納。「讓人匪夷所思的是,Assads 夫妻在革命前看起來就是一對平常的小倆口,」巴黎國際與戰略研究所的 Karim Bitar 指出。但是此景已逝,「冷酷、充滿算計」的臉孔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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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喻為「沙漠中的玫瑰」,Asma迷人形象已在丈夫的血腥鎮壓中應聲瓦解)

Asma 在倫敦出生,父母分別為醫師與外交官,一家人居住在一間半獨立式住宅。她從英國國王學院取得電腦科學學士學位後在 JP 摩根工作。大她 10 歲的 Basher 來到倫敦學習眼科,從此他們成為青梅竹馬。Asma 遵奉伊斯蘭遜尼教派,Basher 則是罕有的阿拉維教派。這樣的背景交由一支精良的公關團隊,要操作成清新的改革派政權輕而易舉。

「誰會捨愛情就哈佛?」被問及當初是否曾經在職業生涯與第一夫人之間猶豫不決,她果斷答道。當時,Asma 表示將在非政府組織中發揮她的金融專業經驗以及「精準的判斷和承受沉重壓力的韌性」。

在大馬士革,他們兩人經常自行駕車閒蕩或外出用餐,精心建構出一對無憂無慮、年輕而單純的夫妻形象,遮蔽了他們在豪華皇宮內過的奢靡生活。在巴黎,Asma 不必讀稿而能就文化議題發表長篇大論的演講,受到國際貨幣基金總裁拉加德的激賞。

2009 年接受 CNN 專訪時她譴責以色列攻擊加薩走廊是「野蠻」行為,「以母親與人類的身份」,她呼籲以色列終止戰事。「這是 21 世紀,哪個地方能夠容許這樣的亂事存在?不幸的是,這確實發生了。」她以經過審慎思量、幾乎是機械般精細的倫敦腔痛陳。而這些富涵同情的文字,如今彷彿閃 著冷光的利刃刺向自己。

Asma 的國際媒體光環在 3 月的美國版《Vogue》達到顛峰,之後不久,敘利亞就爆發反政府浪潮緊接著血腥鎮壓。這篇文章目前已被《Vogue》從網站上撤下。該文禮讚她是「沙漠 中的玫瑰」、「最清新、最具魅力的第一夫人」,牛仔褲、高跟鞋與寫著「快樂(Happiness)」T 恤,Asma 一身俐落,描述她如何在「普遍民主原則」下經營她的家庭─似乎遠離一黨專政的暴政壓迫之外。

望著她的三個小孩,她說,「我們投票選擇我們心之所欲與所向。」指著餐廳天花板從漫畫書裁剪下來的吊燈,她說,「他們三票對我們兩票贏了。」在名牌 包、私人噴射機與運動休旅車環繞的奢富背景中,她向《Vogue》透露她的「核心使命」是改變 60 萬 18 歲以下敘利亞青年的思維模式,鼓勵他們努力參與社會,做一名「積極的公民」。

她侃侃談論理想的同時,國內的民運人士正在警方圍捕與酷刑虐待中掙扎殘喘。

Assad 的公寓裡頭,牆上掛著一副畫著網格的黑板,上面標記家庭成員的名字並有 V 與 X 記號。「我們做了這個表格,如果他們無的放矢就打 X,如果他們談吐合宜,就打 V。」Asma 的名字底下有個 X,「我那時大吼。」她坦言,「假若我自己無法以身作則,怎麼談論如何增強年輕人信心,鼓勵他們創意思考,提醒他們對自己負責?」

他的丈夫選擇眼科做為志向,「因其精密無比…而且很少見血。」夫婦倆人駕車漫遊城市,雖然秘密警察遍佈角落伺機而動,她以歡快的語氣形容沒有隨扈在 側的感覺多麼美好;還有一次 Assad 親自接送 Brad Pitt 與 Angelina Jolie,他們倆人同樣讚嘆摒除守衛森嚴氣息的和平表面。

《Vogue》的訪談結束後,隨著腥紅鮮血瀰漫整個敘利亞,Asma 沉默了。上月《時代》雜誌刊登一篇文章詰問 Asma:「Assad 之妻,這位冰雪聰明、受過教育,成長於開放環境,而且似乎致力於慈善事業的女性,怎麼看待敘利亞每天都在急遽蔓生的恐怖氛圍?Asma Assad 對於丈夫殘忍擊潰自己的遜尼派同胞,她是如此冷淡,還是感到驚駭?敘利亞的黛安娜王妃是否已然變成瑪莉安東尼?」

令人意外的是,緘默一陣子的 Asma 透過辦公室針對這篇文章發表聲明:「總統,是敘利亞的總統,而不只是某個派系的領袖,第一夫人支持他所扮演的角色。」並且補充:「第一夫人繁忙的行程表上 依然著重她一直以來積極參與的慈善活動與農村發展,同時也在總統需要時衷心給予支持。這幾天,她同樣努力搭建溝通橋樑,鼓勵雙方對話,她傾聽並撫慰因暴力 罹難者的家屬。」此前不久,她才被捕捉到在丈夫與政府軍談話時,和孩子咧嘴大笑的畫面。

倫敦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中東事務高級研究員 Jane Kinninmont 指出,中東領袖配偶在阿拉伯之春中很清楚的具有非同小可的「象徵意義」,雖然 Asma al-Assad 不若突尼西亞的 Trabelsi 是造成動盪的關鍵主因。

「敘利亞的抗暴針對的是獨裁政權,」Kinninmont 表示,「Bashar 的妻子就某種角度來看是他的財產:年輕、迷人、有國際觀,大大軟化他的形象。現在這些已經毀滅於無形。《Vogue》去年 3 月犯下致命的錯誤判斷,時機完全不對,再次空洞描繪獨裁者背後的女人,指陳『看看我們的慈善工作多麼完滿』。嫵媚迷人、受過良好教育、時尚著裝:西方媒體 仍然盲目著迷於這種偽貴族製造的魅惑陷阱。漂亮的洋娃娃不過就是政權的裝飾品。」

Kinninmont 指出,Asma 辦公室針對《時代》雜誌的澄清「太遲了」,荒唐可笑。「一味強調她有花時間安慰罹難者家屬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幾乎所有阿拉伯國家都禁止人民直接批評國家元首,Kinninmont 分析,有時人民基於個人好惡而憎厭領袖之妻,但有時也可能是找尋一個法令之外的標靶洩恨。「罵罵元首的妻子是可以被容忍的。」然而,Kinninmont 對於西方媒體利用影像文字塑造出婉約迷人的第一夫人形象嗤之以鼻。

Asma al-Assad 剛成為第一夫人時還刻意跟這個頭銜與其背後意義保持距離。2008 年接受 NBC 採訪時她以平穩自持的聲調從容答道:「這是我的身份,但這不是我。自始自終我就是我,我還是那個婚前的我,沒有任何改變。我將以我自己的步調繼續前 進。」   (文:陳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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