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讀過黃麗群的聯合報文學獎首獎小說〈貓病〉以及最近她的幾篇三少四壯集後,決定買下她的小說集。在咖啡廳裡,配著奶酒咖啡+水果冰淇淋聖代將它看完了,但它的滋味不像奶酒咖啡更不像聖代,若真要打個比方,也許像調得微微辛辣的酒,滑過口腔喉頭後,渴望幾絲酒的芬芳香氣慢慢回甘,經過一番等待後卻不禁蹙起眉頭:是苦的,苦的,不好喝但會接著喝下去,因為那味道苦得很紮實,苦得一點都不偷工減料知道那是貨真價實釀出的酒混上別的不知怎樣的液體,苦得很真實,很人生

有時看著看著她的小說,不自覺毛骨悚然,心裡再次重複我對她的驚異:69年次的女子怎能寫出這些小說?難道文學創作真的還是講究天份?看完柯裕棻為她寫的序和這篇專訪後,稍微豁然開朗一些,沒錯,張愛玲不容忽視,人生不可知的部分也令人著迷──可惜我暫時沒有這種學者精神去研究煉金術吧。然後我也沒有把《聊齋》讀到書皮破爛,來看看蘇童的《妻妾成群》有沒有辦法讓我締造這種記錄好了...)

專訪◎葉佳怡

「我覺得現實是很殘忍的。」在人來人往的咖啡館內,黃麗群(1979-) 自然說出這句話,但語調並不絕望,也不刻薄,甚至帶有一絲暖意。身為一位深受古典文學薰陶的作者,黃麗群自承青春時期錯過了現代主義思潮,所以她的啟蒙導 師始終是梁實秋、吳魯芹和林語堂等作家,《紅樓夢》及《聊齋誌異》更是她的床頭愛書,當然,還有絕對無法忽視的張愛玲,「我想我們這代人都無法逃脫張愛玲的影響。」黃麗群一語就道盡了張愛玲在她文學生涯中的重要性。

鬼氣森森其來有自

雖 然體內流淌的是「老派」血液,但黃麗群仍以古典文學手法直剖現代人的核心困境。「一個人如果在社會上找不到自己舒適的位置,就必須自欺,自欺久了就會壞 掉。」正因為如此,我們能在《海邊的房間》中看到各種荒謬或無奈的悲哀。許多故事主角總會自行搬演誇大的情節,然而最後一個轉折,讀者才發現一切起伏不過是他腦中幻象,或與旁人無關的波瀾。「我不是想嘲笑這樣的人,」黃麗群強調,「我只是關心人們的這種狀態。」

或許是受到張愛玲影響,黃麗群在描寫所謂「有年紀的女人」時,所展現出來的自欺之情更讓人感到赤裸而驚悚,甚至鬼氣森森。這些女人總是不忘強調自己的年紀、強調自己不再受到歡迎,但又欲迎還拒地想在現實求取愛慾的眷戀,「不過她們的自卑不只是個人問題,還有外界對女人必須『維持完美狀態』的壓力。」黃麗群說,「不是我對她們苛刻,我只是想要強調:這都是內外夾攻下的結果。」

為了描述這樣的狀態,黃麗群筆下的女人總是被眾多妄想纏繞,然而她們並非全然病態,只不過是無法面對眼前現實的一般人。當被問到這是否受《聊齋誌異》影響時,黃麗群一方面承認自己曾經把一本《聊齋》讀到書皮破爛,另一方面又突然想起一般,眼神發亮地說,「可能也因為我很愛看鬼片。」

面對人生的「不可知」

黃麗群很清楚,「作家」只是身份之一,不代表存活的全部,然而她寫出的作品會如實反映出她所經歷的思想與困惑,並和她的各種生活經驗緊密交纏。除了鬼片之 外,她也著迷算命,甚至曾花好長時間研究「鍊金術」。「我對於人生『不可知』的那個部分很著迷,」黃麗群眼神瞬間放遠,「那些屬於『神祕主義』的部分。」 於是這些元素也出現在她的作品中,繼續延伸黃麗群呈現給讀者的人生未竟視野。

在〈海邊的房間〉和〈卜算子〉兩篇重量級短篇中,出現的便是這般「命運」與「算命者」之間的弔詭關係,並藉此手法反映出親子之間的情感複雜與困難。「我很喜歡觀察家庭裡面那些『尷尬』的時刻,」黃麗群說,「就是家庭 關係裡,有點尷尬、有點疏離的成分。」然而,如果連血緣親人的互動都如此微妙而難掌握,可以想見的,那些和眾多「他人」的關係在黃麗群筆下更顯艱難。

比如在談到整個城市因為一個塗鴉而瘋魔的故事〈1023〉時,黃麗群便強調,「我想談論的是城市人之間,那種非常緊密又隨時可以斷裂的關係,」雖然是一個嚴 肅的命題,但黃麗群不改本色,立刻補充,「當然裡面也放了一些我喜歡的元素,一些耍嘴皮子的東西,一些無聊男女在無聊城市間的情愛。」於是雖然是個令人不 安的悲傷故事,讀者似乎也從她的嘻笑怒罵中窺見了一絲光芒。

當「悲觀主義者」滾動荒謬

如果回歸源頭,在《海邊的房間》小說集中有一篇早期作品〈跌倒的綠小人〉,似乎就暗示了黃麗群價值觀的形成。在談到這篇如同和《等待果陀》對話的作品時,黃麗群微笑著說:「我就是個悲觀主義者呀。」然而為何大學時代就寫出如此悲觀的作品呢?「當時的我對未來很困惑,但讀的是哲學系,而哲學無法提供你一套人生的『說法』,因為它就是一門『尋找說法的學問』呀。」

她態度輕鬆,沒有繼續說明自己如何克服這個困境,但或許就是這股困惑的力量,讓黃麗群決心倚靠自己獨力去觀看這世界、去爬梳、去理解、去明瞭所有悲哀後溫柔以待。正如同她作品中隨處出現的「荒謬」(absurd),這詞是由拉丁文 「Sardus(耳聾)」演變而來,在哲學上指的是個人和環境的脫節與不搭調,然而正因為終於看透了困境、理解了荒謬,又隔了一段距離,她才能將這份荒謬 確實呈現在讀者面前。

所以或許,黃麗群正如同薛西弗斯,她為我們不停滾石,要我們陪她一同認清生之悲哀,但又提醒我們別忘記留下一點荒謬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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