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就是這樣,休假不像個休假,人不像個人。」

某次與唐大哥聊天,他說了這麼一句話,而且不只一次,套個「英語式中文」的說法,我不能同意他更多!

再過半個月,我的記者生涯便正式滿一週年,也許這一篇,我應該等到滿一週年後再寫的,不過,心裡總是想要快點把這句話記錄下來。

(悲哀的是,半個月之後,不知道中時將何去何從?年輕如我的,當然沒有太多包袱,可以「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但那些在中時待了一、二十年的員工呢?唉,想到就覺得不勝唏噓。)

當上記者後,和G.A約過一次晚餐(還是消夜?我也忘了),跟他分享一些小記者的生活後,他有感而發:

「感覺記者的生活真的不是很像人耶。」

「對啊,本來就是這樣。」我不假思索地答。

一般人享用三餐(特別是晚餐)時,卻是記者最忙的時刻,為了配合報社的作業流程與截稿時間,忙著報稿單、趕稿,而且必須提高警覺,注意是否有來自長官的電話,可能是要你再多寫一篇什麼配合稿,或是方才的稿子重新修一下,或再補一些誰的說法。

如果稿子很多的話,恭喜,那就準備好晚餐兼消夜吧。

以前在高雄時,負責機動性最高、突發狀況最多(也等於生活品質最差)的社會線,逐漸養成晚餐很晚吃的劣習,有時候即使稿子較早寫完,大概是生理時鐘也有點走樣了吧,晚餐時間仍不想進食,非要等到「消夜」時間,才會飢腸轆轆地去買「晚餐」。來台北後,很幸運地調到財經組,作息不像社會線記者這麼異常,於是半自願半強迫式地調整回來。

不過,並不是財經組就「天天過年」,新聞都是一樣,不會區分什麼休息、假期時間,天天在發生,時時刻刻都在變化。印象最深刻的,之前效率一向讓人詬病的金管會,某次晚上九點開記者會,宣布一百五十檔股票在平盤以下不得放空的新措施,後來「精益求精」,締造了晚上十一點發新聞稿的「最新紀錄」(印象中,那天發布的新聞是,要保機構每一存款人最高保額,由150萬元提高為300萬元,此措施將實行至明年年底)。

第二天,跑金管會的記者很無奈地告訴大家:「拖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和朋友吃飯的時間了,金管會竟然又在深夜發布新聞,我快哭了。」

老實說,我也蠻同情她的,因為我也是一次又一次地體會到,當你明明已「彈盡援絕」卻還得上戰場打一次硬仗的痛苦。(對了,你還得爽約,不管對方是否諒解,你只能成為一個不守信用的朋友。)

(諷刺的是,第二天劉兆玄在立法院又說,政府會「全額」保障全國所有公營與民營銀行存款戶存款,那麼前一晚這則深夜發布、害所有記者累得半死的新聞算什麼?當然,傳遞即時的消息本為記者的義務,但我不以為然的是官員們的決策反覆。)

事實上,我還在高雄時,也有多次類似這樣的經驗;印象最深刻的幾次,包括「中油氣爆」與「四川大地震」在內。

前者發生在晚上八點多吧,我也忘記了,風塵僕僕地趕到楠梓中油廠後,在裡面闖了好久,不斷地與抗議民眾和工作人員碰撞,後來很幸運地遇到公關,開車載記者去慘不忍睹的災難現場,從拍照、確認災難發生經過、捕捉群眾聚集抗議的現場,一直到奮力地從群眾裡「擠」出場外、發稿、傳完照片,之後再馬不停蹄地趕回現場,確認是否有新的狀況,帶著空空如也的肚子回家,已是半夜一點多的事情,徹底感受到什麼叫做「被掏空」。

跑四川大地震的新聞時就比較幸運一點,那天是晚上要趕去小港機場、眾多旅行社,確認是否有平安返回的旅客,恰好隔壁的中天電視台也要過去,所以搭上他們的便車。不出所料地,大批媒體在機場中等了很久,仍然毫無音訊,幸好中天的文字記者手邊有些旅行社高層長官的電話,讓我趕新聞之際還可以厚著臉皮,再三打電話去確認最新動態,還必須不時地跟C大、在報社內錄稿的K回報,回到報社已經快十二點了。

喔,還有一次,那時是晚上九點多,鹽埕區發生一群年輕人在家玩槍,槍隻卻不幸走火,導致其中一人當場死亡的悲劇,主跑的記者回報後,本來已經準備好要回家的我,臨時被L長官叫住,要我留下來幫忙錄稿。

那次壓力比較小,畢竟我不是負責掌握狀況的記者,但是進度不是自己掌控,仍然有不一樣的麻煩,必須耐心地等對方回報,錄稿時更要與時間賽跑,還得不時接聽他來電報告新的變化,再針對新狀況修稿,寫完也已經快十一點了。

這樣也算還好,至少那天有先吃晚餐。更慘的是,有一天晚上不知道在忙什麼新聞,十點多離開報社,正要和朋友一起吃飯,結果才剛坐下來,L的電話居然又來了,要我回去幫忙處理新聞資料和照片的檔案。

其實早已快餓到無力的我,基於責任感+幫L解圍的心意,還是捨棄了朋友與晚餐,含著眼淚(真的是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趕回公司,無語問蒼天,只能一路上既傷心又生氣地反問自己:「把自己搞得這麼累,簡直就像條狗,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沒辦法,這是記者的宿命,作息與正常人相違背,的確是「非人哉」。來財經組的前兩個禮拜,我這隻乖巧的菜鳥天天進報社,有一次為了趕專題+幫唐大哥的忙(翻譯外電的圖說文字、做做表格之類的),晚上十二點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而且又是忙到沒吃晚餐。第二天,版面太擠,專題沒出來,我和負責的H皆無言以對,直到隔周才見報。

至於休假嘛,也誠如唐大哥說的,根本不像個休假。不管是在高雄或台北,這都是我感同身受的。

進報社的前三個月,因為長官W的關係,我沒有週休二日,每個禮拜只有一天假,讓我去學校上課,當時我心想,新人嘛,多磨練磨練也是應該的,但是,當時主跑的路線,只有靠天吃飯的警政新聞,若沒有新聞事件,卻又得在假日上班,想辦法擠出兩到三篇稿,雖然我幾乎都能完成任務,但那種感覺並不是「壓力」兩字便可形容的,還有一種....焦急到隱隱作嘔的挫敗感。

來台北後,很幸運的,財經組主任並沒有像W這麼不講究人道,每個禮拜幾乎都會給我兩天假,不過呢,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固定是哪兩天,都是她視新聞狀況而定進行隨機安排的,而且週休二日一定有一天要上班,因為必須有人stand by。好幾次,由於新聞太緊湊的關係,在長官的要求下,一個禮拜也只放了一天假,之後再找時間補,不過要挑補假時間往往也很困難,只能碰運氣。

所以呢,我不下一次地告訴別人,除非你包容力一流,有十足的耐心,願意忍耐另一半常常不能好好陪你的痛苦,否則交男、女朋友時,千萬別挑記者。

這絕不是我危言聳聽或誇大其辭,記得我還只是U報校園記者時,同為記者的A已說過:「要當記者的另一半,真的很辛苦。」

擔任小U時,帶我的祁大也說過:「很多記者都晚婚,甚至不婚。」

(其實他最常諄諄訓勉的一句話是:「不要當記者。」不過我終究沒有聽他的話.....)

進這個圈子後,慢慢發現到,不少記者的老公、老婆也是記者,很能理解為何有這種現象,因為只有記者可以體諒記者:為什麼薪水並不算豐厚,工作時間卻這麼長?為什麼常常要東奔西跑?為什麼常常不能陪自己好好地吃一頓飯?

依稀記得,三立當家主播陳雅琳也說過,當記者的人,永遠別寄望另一半能體諒自己,為什麼常常會消失不見,為什麼要隨時待命,為什麼工作時間永遠不穩定?

(對了,她已經離婚了,想必這是她真誠到無以復加的肺腑之言.....)

雖然有個頗能體諒我的男友,不過他也是常常牢騷滿腹,剛進報社那一陣子,他幾乎天天告訴我:「不要當記者!」來台北後,由於轉到他也興致勃勃的財經路線,加上作息比較正常一點,所以反對聲音小了許多,不過呢,有一次他還是為了等我一起去游泳,卻因為我趕稿而去不成,與我大吵一架,雖然我也自認為對不起他,但心裡還是覺得蠻委屈的。

沒辦法,這就是記者啊,休假不像個休假,人不像個人。雖然是老話一句,但是還是要強調的,「沒有熱情,請不要進這一行」,否則你真的會強烈地懷疑,領著數目並不誘人的薪水,卻常常把自己搞得這麼累,到底是為了什麼。

(感覺這篇好像是牢騷文,說了這麼多,還是不得不承認,新聞工作仍有許多迷人之處啦,也能體會到很多不一樣的樂趣。甚至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即使報社現在狀況極差,我還是很高興,自己曾經進入中國時報,為這份老報紙盡過一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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